“這....是怎麽了？”莫朝遙瞧這架勢不太敢說話，卻覺得這氣氛小心翼翼地有些詭異。

小女孩眼裏滾著淚水，一把掙脫女人的手，撲到懷清身邊，死死拽住他的褲腿，嚶嚶喊了聲：“爸爸。”

懷清拿過莫朝遙手裏的文件夾，打開兩頁翻了翻，扯出那張簽過字的申請書拍到西裝男人手上：“恕我直言，你們簽字申請的收養手續已經辦過了，又送回來？這是什麽意思。”

男人搓了搓手，展開那張申請單：“確實如此，不過這孩子不是還沒簽意願書嗎？只要她不簽意願書，這就成立不了。”

莫朝遙好像有些懂了，這對男女是夫婦，收養了南城孤兒院中的一個小女孩——就是現在拽著懷清褲腿不放的這個。然而這對夫婦因為某種原因，臨時卻又不想收養了。

“對不起，我想問一下，是什麽原因？”莫朝遙撓了撓腦袋，看著那孩子的表情，覺得這實在不太合適。這個小女孩才十來歲的模樣，終於盼到被家庭領養了，卻又被送回孤兒院，得給這孩子心理上留下多大的傷疤。

大概，懷清也在為此才怒氣沖沖吧。

那個女人插了一嘴：“這不能怪我們呀，我們要的是一個身體健康的孩子。我們已經帶她去檢查過身體了，這個孩子是個色盲！誰願意要這樣的殘疾孩子？”

懷清揚了揚文件夾，似乎不太想讓小女孩聽到這樣的話，對莫朝遙道：“帶她進去。”

“嗯。”莫朝遙彎腰去牽小女孩的手，那女孩卻死不不撒開懷清的褲腿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。

西裝男人這才道：“我們總不能養一個殘廢......”

“臥槽，她才十來歲！色盲不是殘廢！”莫朝遙也有些不能忍受這對夫婦的措辭了，她張開手掌蓋住小女孩的耳朵，有些忿忿地看著那個男人。

“只要她不簽署意願書，我們就兩不相幹了。而且我妻子前天已經查出來懷孕，這閨女兒雖然算是聽話，你知道的，總比不上自家孩子親。”男人繼續撥開了一層真相。

女人又插來一嘴：“萬一這小閨女以後養大了就是白眼狼怎麽辦，我們還要養自己的孩子，總不能顧著別家的種。你們瞧我們多好說話，只要這閨女不簽意願書，就相安無事了。看她多貼著你，這孩子就算我們來養也養不親的。”

這是秀下限嗎！莫朝遙簡直覺得無法理解，什麽叫做殘廢孩子，什麽叫做白眼狼，什麽叫做別人的種？這兩個人就當著這個十歲的小女孩說出口。本來已經簽署領養孩子，卻因為自己妻子懷孕，就將領養的孩子當貨物、寵物一樣退換掉。

“你們的意思就是，我家的孩子不簽意願書，你們就可以滾了。”懷清瞇著眼睛，可見已經憤怒到了極限。

男人點點頭，又想了想：“我妻子算是高齡產婦，如果這一胎有什麽問題，我們可以來退換個沒問題不殘廢的孩子領養嗎？”

“嘖。”懷清握拳，以一個狠狠的搗擊，給了男人鼻梁上一拳，“我說你們可以滾了。”

女人尖叫了一聲，馬上撲過去看她的丈夫有沒有問題。男人的鼻梁被打歪了，鼻血順著人中往下淌，她心疼地掏出手絹去擦拭，扭過頭聲嘶力竭地喊：“你們怎麽打人！我要告你們！”

“你們以為是商城買了貨物還帶退換的？這是個會哭會笑的小孩子，活生生的。她只要簽署了意願書，你們就是法定的領養關系，到時候看看是誰告誰？”莫朝遙攥著拳頭，淩然道。

西裝男人啐了一口血沫，可見懷清那一拳定然是不輕的。他直起身來，一手護著妻子的肚子，憤憤：“什麽福利院都是狗屁，連工作人員都打人，真是流氓！你，姓懷的，是名譽院長吧？老子將你打人的事情說出去，看以後還有誰敢領養你們福利院的小畜生們。”

懷清漫不經心地掰了掰手關節，一拳又砸在男人的小腹，打得那個男人悶哼。懷清輕笑一聲：“說了你們可以滾了，聾了？這裏就是流氓帶著小畜生。滾！”

臥槽，帥爆了吧。

那男人見打不過也說不過，狼狽拉著那個珠圓玉潤的中年女人上了車，風馳電掣地跑走了。

懷清一把抱起還含著眼淚的小女孩，一手拉著莫朝遙往福利院裏頭走。

“打了他們沒有關系？”莫朝遙從衣服兜裏摩挲半天，翻出一顆棉花糖塞到小女孩的手裏。小女孩不哭了，死死抱著懷清的脖子開始剝棉花糖。

懷清蹙了蹙眉：“那對夫婦是地方機關工作，棄養這種事情他們更怕我們說出去。放心，沒事。”說罷捋了捋小女孩的頭發，將她放在椅子上。

二樓吃飯的小孩子們聞聲都下來了，圍攏過來大聲喊著小女孩的名字，拉她一起去玩。孩子的心情一天幾變的，小姑娘立馬抹了淚水，跟兄弟姐妹蹦跶去藏貓貓了。

莫朝遙斜一覬，只覺得父親氣質爆發的懷清真的是帥出翔了。忍不住有點小興奮：“你剛才那一拳真是帥爆了，原來你現實裏也這麽厲害，我還以為你就是游戲裏特會打架.....”

懷清撥了撥手：“不是什麽光彩的事，不要說了。”

“哎？”莫朝遙還有些迷惘。

“剛才我身邊的，是我的妻女，怎麽可以被別人這麽說，所以剛才沖動了。”懷清不經意的講了一句，轉去廚房泡了一杯茶。

莫朝遙楞在桌子旁邊，還沈浸在“妻女”二字裏頭，久久不能釋懷。懷清拾掇了一下廚房，上樓去收拾文件。莫朝遙傻站了一陣，看見老鐘正在走廊調試一臺落地的老式擺鐘。

“難怪叫老鐘，這麽厲害，擺鐘都會修。”莫朝遙蹭上去，站在老鐘的後頭觀望。

老鐘是個很好的老先生，頗有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味道，做的飯菜都很有南方特色。一九七四年一月，入伍的老鐘，當時還是小鐘，參加了人民解放軍海軍南海艦隊一部與陸軍分隊、民兵協同，對入侵西沙群島的越南共和國軍隊進行的反擊作戰。因為受傷，退伍之後行走不太方便，一直顛沛流離各處安生。據說他做過殯儀、推銷、走私煙草，甚至炒股，下海經商，開過飯店，賣過血。最輝煌的時候還當過某酒店的古董，總之三十六行無所不觸及。

最後卻在南城福利院，成為了一個煮飯修理的護理人員，並且安定下來。

這意思頗有點——此處安心是我家。

“哦喲，莫小姑娘。”老鐘一手拿著老舊的螺絲刀，推了推面上的眼睛，唏噓起來，“這邊日子還過得習慣不啦？”

莫朝遙喜歡老鐘這樣的前輩，不端老人的架子，親近地就像自家大伯。她也不客氣，從廚房端了兩個蛋糕，沏了兩杯花茶端了過來，道：“習慣的，吃的也好吃。”

“小姑娘倒是不嬌氣哦。”老鐘喜歡那花茶，停了手端過一杯，呷了呷，“我才來這裏的時候，七八年前咯，那個時候，懷清這小子還在四處找地方考大學。沒見多少時間，那個時候他瘦得喲，風一吹就會倒。”

莫朝遙最開聽這些陳年累月的八卦了！她興奮地撐著腦袋坐到旁邊：“然後呢然後呢？”

“這裏還是出去了好幾個厲害的小子嘍，回來的不多，懷清這小子還有些良心，常常回來。我有時候就想呀，這倒是耽擱了他們幾個願意回來的咯。就是懷清....還有另外兩，王陽....老三.....都從來不見他們幾個帶媳婦兒。現在的姑娘都老現實唷，聽說拖著一個孤兒院，都不願意跟他們幾個杵大象....”老人家就愛碎碎念。

“杵大象？”莫朝遙一楞。

“處對象......”

莫朝遙{{{(》_《)}}}：“後來呢？”

“後來，你就來了唷。哈哈哈.....”老鐘喝了口茶，大聲笑起來。

莫朝遙知道自己被調侃了，道：“哪是天下的姑娘都是這樣，處對象這個事情，還是要看眼緣的。懷清長得這麽好看，喜歡他的姑娘可多了。老鐘你可不知道，我披荊斬棘，打敗了多少對手！”

“懷清這個小子，你別看他不大喜歡說話，心裏計較的事情可多了。好處嘛，這小子有責任心，還負責，嫁給他不會虧的。”老鐘咂咂嘴，又吃了口蛋糕。

莫朝遙臉一紅，感情老鐘這是拐著彎來說婚了。這還沒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呢.....

“哈哈哈，小姑娘就是臉皮薄唷。老頭子我就說說，你們兩的事兒自個肯定有計較，我家那個丫頭青青，才守了兩年。私心裏想給她找個外頭的人家，這院子裏的這條路又長又冷唷。”

“嗯，我曉得。”莫朝遙有些感懷，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陪著懷清走這條路。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路途，她幻想過自己成了設計師，住在城市最繁華的公寓裏頭，每天看著車水馬龍。她也想過自己成為了一個動畫編輯，每天編纂著愛和正義的故事，在海邊又一套房子。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，自己要嫁給一個小地方孤兒院的“名譽院長”，每天守著破舊的墻壁和青蔥的樹木，還有一群少不更事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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